第六十五章节

晨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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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喔——”

    “咯咯嗒,咯咯嗒……”

    天还没透亮,后院的大公鸡就带着它的妻妾们晨练了。

    柳惠在练武场上一边站着高桩,一边看着满是朝霞的天空。心想,今儿又是一个大热天。

    这时,突然听见前院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在这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惹人心烦。

    柳惠不由奇怪,跳下南竹高桩,就往前院走去。

    “来了来了。这是谁呀,大清早的这是。”

    守门的高大一边咕噜着一边快步走去开门。

    高大刚拉开门栓,门外的人见门有了松动,立时从门外一推,急慌慌的闯了进来。

    来人却是去给新任的知府大人报信的刘全。

    只见刘全发髻散乱、双目赤红,满身的泥泞,将他一身旧役袍污的不成样子。他却劲儿大,一掌将七尺高的高大推开,抬脚就要往里面闯。

    高大并未见过刘全,又见这人一身的邋遢,还蛮不讲理的直往里闯,便仗着力壮和主家的气势赶步上前,一把将刘全揪住。

    “你是那里来的混帐羔子,眼睛长脚后跟了。你要耍横,也不看看地方,这是你耍横的地方么。”

    刘全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咬牙鼓眼的汉子,不由笑了。

    “我说,你还是赶紧放开吧,我怕我一会儿手重,伤着你。”

    高大听这人还敢放肆,拳头又紧了紧。

    “小高,这是衙门里的人。”

    “二公子。”刘全扭头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嘻笑着打招呼。

    高大见着来人,也赶紧放开了手,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看向扬帆的脸上立时浮起热切的笑容。

    扬帆含蓄的笑着,眼神亲切的冲刘全一点头,说:“辛苦了。怎的不在家歇歇,看这一身上下的。”

    “放肆。”

    刘全本还恭敬地站在阶下听扬帆说话,却猛听见一声厉喝,就见扬帆苍白了脸,满脸尴尬的退到边上微垂下头,恭身候着。

    一身短衫的扬柴稳步自里面走了出来,他先朝扬帆一瞪眼,然后才看刘全,眉头一皱,问道:“你往返七日,怎去了这长时间。不知道衙门里事多?你来家里可是慕容大人有要事。”

    扬柴见刘全浑身泥泞,回来了不回家休息却来了自己家,还以为那位新任的知府大人有什么要紧事交代。

    刘全立时双腿靠拢,恭敬地答道:“小的是来给您老报信的,慕容大人再过一刻就要进城了。”

    扬柴听了眼睛一立,问:“那你还有时间在这儿打屁。各位大人那里可让人去送信了。”

    刘全满脸的委屈,说:“小的一路紧赶着来家报信,还没功夫去大人们的府上报信呢。”

    扬柴拿眼一瞪,扭头对扬帆说道:“让小子们赶紧去各位大人们府上报信,再让魏正的媳妇把屋子准备好,大人到了好歇息。”

    自从知道慕容显要来,而魏青林一时又还腾不出房子,依着惯例,魏青林便将官栈里环境比较好的南院预先空了出来,留做慕容显暂时的居所。

    虽说慕容大人自己会有随侍的护卫,但现在紫菱州不太安稳,魏青林不得不为慕容大人的安全考虑,多添派些人保护。而且,服侍的人也要用自己信任的人,不然随便出点儿意外,魏青林可是说不清了。所以,这安全工作和后勤工作就全权交与了扬柴,由他安排这一干人等。

    扬柴便将魏正媳妇调过去帮着打照应,又从役差中挑选二十名精壮的预备给慕容大人,还另从官牙手中买了二十名身世清白的小厮、丫环,以备慕容大人和夫人使用。

    此时见人已经来了,扬柴想到这一路上加急赶路,慕容大人一行人定是疲乏的很,得先让魏正媳妇收拾好屋子,备好饭菜和热水的好。

    扬帆立即朗声应是。

    青桂、青风几个小子早围在扬柴的周围,听见扬柴的吩咐,立即快步往外跑去。

    扬柴见刘全一身泥泞,想他必是饿了累了的,便让高大去拿点儿吃的给他,自去后院换衣裳去了。

    扬帆在刘全面前闹了个没趣,也不乐意与他一处呆着了,自己转身走了。

    刘全也不介意,他自在的在台阶上坐下了,接过高大拿过来的一小筲箕的米饭团子,和一盘卤猪头,大嚼起来。

    高大看刘全那直往嗓子眼塞货的样子,连连摆头道:“天哪,这是几顿没吃了,饿慌成这样。”

    刘全却没空理他。

    高大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慢着些,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刘全根本答不上话,只满脸感激地大力点头。

    高大笑笑,快步去了。

    柳惠一直呆在屋边角上看着,她见那刘全有趣,便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撑着头,看着他的吃相。

    刘全再不在乎脸面,可被个小女娃子这样盯着,也觉着怪别扭的。

    他嚼动着嘴巴,眼神飘忽的扫来扫去,就是不愿与小丫头片子对视。

    柳惠觉着好笑。

    伸手从筲箕里拿了个米团子,拈了两片卤肉夹了吃着。

    刘全怪异的看眼柳惠。觉着,这孩子,真不认生啊。

    他正想着是不是去大门外面等去,高大端着一海碗过来了。

    “嗨,厨房还有昨儿个煮的冰镇绿豆汤。”

    刘全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一伸手从高大的手里夺了过来,张大嘴便灌下去小半碗。

    柳柴这时从后院快步走了过来,一眼看见柳惠,拿眼瞪他。

    刘全却吓得一缩脖子。

    “在这儿干嘛,你套路都走完了。”

    却是对着柳惠发火呢。

    柳惠却笑嘻嘻的上前拉了扬柴的手,说:“外公,我累了嘛。歇一会儿,好不好。”

    扬柴抿嘴朝她一瞪眼,将手一抽,板着脸,冲着后面一摆头。

    柳惠嘻笑地小脸立即垮下来,嘟着小嘴,慢慢的往后头去。

    扬柴嫌她走的慢,故意拖拉,不悦的沉声一嗯,小丫头头也不敢回,立即撒腿跑了。

    刘全站在一旁,看的稀罕。原来这丫头是头儿的外孙女儿,难怪呢!

    扬柴已经换上了官袍,看那派头,不象个文官,还象衙役班头。刘全暗暗在心里好笑,他走时,扬柴可还没换官袍,这时见了,只觉着别眼,好笑很。

    扬柴见刘全满脸的搞怪,只冲他瞪了眼,便抬脚往外走。

    刘全赶紧把手中的东西往高大怀里一送,顺手捞了两个团子,一把肉片。

    扬柴自做了同知,家里就设了个马房,由肖氏买来的另一汉子史刚照料。

    这几日,扬柴常早出晚归,史刚就天不亮喂好马、刷洗好了,候着扬柴。此时得报,扬柴要出门,他赶紧的配好马鞍,牵到大门外候着。

    扬柴一出门就见着配好的马匹,片刻不停的跨步上马,一扬鞭子,冲了出去。刘全和扬柴身边的小厮,也赶忙跨上马追了上去。

    今儿已经八月初一了,明儿就是柳妍的生辰,柳娘子再也不能耽搁,无论如何都要今儿赶回去。

    所以天不亮,她就起床开始收拾东西。

    因柳宗元在家,柳娘子不方便带着两个孩子休息,所以这两日柳惠和妮妮姐俩就跟着仆妇张大媳妇歇在偏厢房。

    柳宗元也自起身梳洗干净了,就坐在桌边看着柳娘子忙碌。

    柳娘子将衣柜中三母女的衣裳拿出来堆放在床上,却苦恼的对丈夫说道:“这可真是。我们来时,不过两身衣裳,走时却两大包袱了。娘这回可给她姐俩做了不少好衣裳。”

    柳宗元笑笑,朝那堆衣服看了一眼,没说话。

    柳娘子坐在床上整理,就随意的和柳宗元说话。

    “我们那连着二堂叔家的地,大伯也给了我们。二堂叔见我们买那地,就三天两头的来问我们想不想多买两亩地。说他家那地,便宜些每亩二两八钱银子给我们,若是要,就让你有空回去时找他。不过,我到觉着那地还是不要的好。一则,我们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总不能向二堂叔赊帐吧;二则,我就觉着那片的地不怎么好,买了来,耗费肥料和精力不说,若庄稼再长不好了,不是要被人笑话吗。”

    柳宗元一边慢慢品着茶水,一边有滋有味的听着妻子的唠叨。

    “自你离家后,二叔祖母常让人送些点心和果子来,我过意不去,就把家里的新鲜小菜送了些去。”说完,柳娘子有些羞愧的笑笑,垂头不好意思看人,轻声说:“这时节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品,东西虽贱,却是我个情意。”

    柳宗元看向柳娘子的眼光立时温情起来。他的心里,甜甜的。

    哎,这个人啊!

    “妍姐儿的及笄礼好似要大办的,我也不懂该送些什么,就依着妍姐儿的喜好,选了那几样东西。”

    柳娘子想起花去的银钱,心疼的皱着脸,说:“可花了不少钱呢,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要不我还想给惠儿两姐妹买点儿的,结果钱一下花完了,我这心里觉着怪欠意的。”

    柳宗元咧开嘴,暗暗的笑了。

    “惠儿太胆大了些,凑在牛头的前面逗弄,那畜牲那有人性,直着朝她撞去,幸好有那位壮士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要不不定怎样呢。”

    想起那时的凶险,柳娘子又缩了缩头,紧着摇摇头。

    “我赶着去向人道谢,人根本不在乎,转身就走了。这要放有的人,不知要讹我们多少呢。真是个好人啊!要是再见着了,我怎么都要给他叩个头。”

    柳宗元笑说:“下次出门多带些钱,再见着那位壮士了,或是问明了家里,送礼去,或是给些钱。”

    柳娘子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想说:“我到觉的那壮士不是个会收钱的人,要不人当时怎不向我要呢。二弟认得的人多,我拜托他了,让他帮我寻访着,等找着人了,我带着大丫头亲自上门去拜谢。”

    柳宗元选择沉默。

    “……”

    一时屋里听不见柳娘子的声音了,柳宗元奇怪地抬头去看。

    却见妻子一脸歉疚的、满脸涩涩的偷眼瞧自己,他不由好奇的问她:“怎么了?是遇着难事了,还是有事不好说了。”

    柳娘子看着一脸笑容的丈夫,怀着晓幸的心思,对柳宗元说道:“相公,惠姐儿的身子只上次吧,上次受伤后,一直就很,很虚的样子。你也知道,孩子那次伤得太重了,我也怕,所以,这次回家来吧,回家后,我就求爹教惠儿几套把式不是别的只是想让她强健身体要学的好了还能防身是不。”

    柳娘子怕怕的看着柳宗元,一脸讨饶的模样。

    柳宗元收回视线,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

    柳娘子吓得站起身,慢慢往门口挪去。“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惠,不,我去看看早饭做好了没。”

    见妻子要溜,柳宗元抬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吓得柳娘子站在屋当中,不敢再动。

    其实自那天回来,岳父就给自己说起了教授惠儿拳法的事。岳父当时劝他,如今的世道不好,女孩家有点儿本事防身是好事。

    柳宗元起先虽恨岳父先斩后奏,可是也明白岳父说的有道理,再加上惠儿自己想学,他也不能说不好。

    他自己就两个闺女,她俩也没个亲近的兄弟可以依靠,与其指望以后婆家看顾,还不如自己有点儿技艺,人家也欺压不了她们。所以,等他自己想明白后,还想求求岳父,让妮妮也跟着学学。只是此时见着妻子这样,他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当然,这也是怪他。

    若不是他,妻子也不必在他和娘家人面前如此为难。

    当年他恨伯父看轻他,竟然为他定的这样一门亲事。觉得女方不要说没有学识、气度,就是容颜姿色也太差了些。这样的女子怎能与他个堂堂秀才、世家子弟相配。再加上他书生的酸腐气性,很看不上好勇斗狠的岳父,只以为他是靠着昔日的恩情在紫菱州做威做福的无知小人。

    再加上岳母的小气性,姨姐们的奚落,姨佬们的轻视,他便更不喜岳家了。每年只除了年节不得不来拜访,平日他是怎么都不愿上门的。

    这回岳父突被圣上授以官职,天下哗然。学院里更是议论纷纷,争论不断。

    先生问,“何以平天下,何以定天下。”

    “如何善用人之知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

    “君子之孝也,以正致谏;士之孝也,以德从命;庶人之孝也,以力恶食;任善不敢臣三德。”

    先生说:“匪举刀砍向我时,之乎则也可能保命。”

    先生说:“民不安于居,民不安于生,父母如何身安。”

    只要是紫菱州的人,便是十岁的小儿,也知道紫菱州原先是什么模样。如今百姓能安于室,勤于业,百行各业兴盛繁荣,这都是谁的功劳。

    再说他的妻子——扬氏。

    这个勤劳、善良的女人。在他最悲伤、绝望的时候用她那柔弱的肩膀给了他依靠,和安慰、如不是有她日夜相伴,他又如何渡过那孤戚日日夜夜、他如何有幸,能有那样可爱的女儿。

    柳宗元羞愧自己的偏见和狭隘。

    “三娘。”柳宗元朝柳娘子伸出手,微笑着说:“过来,我们说说话。时间还早呢,不急着吃饭。”

    柳娘子见柳宗元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小心地问:“那你不怪我吗。”

    柳宗元说:“惠儿能好好跟着外祖父学学,是她的福气,我怎会怪你呢。要是岳父不嫌妮妮年幼、笨拙,我还想求他老人家也教教妮妮呢。”

    “真的?!你不诓我。”

    “不诓你。”

    柳娘子这才高兴的笑了,走过去挨着柳宗元坐了。

    柳宗元握着妻子的手,说:“以前是我不好,往后,只要你想家了,我就陪你回娘家。”

    柳娘子看着丈夫,笑着摇摇头,说:“傻子。以前我是刚嫁人的新妇,现在我只想我们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