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当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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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玉人早就死了,还说什么罪不罪的,区区一封手书而已,真伪难辨!凭着他!就这样兴师动众起来,岂不是小题大作?你们就想让朕,重审十几年前的旧案么!都给朕退下……退下……”

    “陛下,”蔡荃踏前一步,昂首道,“此事之真相,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得何罪,更主要的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 冤与不冤,查过方知,若是就此抹过,必致物议四起,百姓离心离德,将士忧惧寒心,所伤者,乃是陛下的德名与大梁江山的稳固,请陛下接纳臣等谏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臣附议!附议!”穆青几乎是挥着手道,“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地道理了!”

    “放肆!”梁帝气得须发直喷,牙齿格格作响,“咆哮金殿,穆青你要造反吗?!”

    “臣也附议,”言侯冷冷地插言道,“陛下,长公主当众首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言侯所言即是,臣等附议!请陛下准允!”底下大臣听见言氏如今的掌权者都站了出来,其声附和。只是众人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梁帝的心中,令他急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只得指着这群人,手颤个不停。

    “你们……你们都是宗亲啊……”梁帝瞬间老了十几岁,“谁让你们,谁让你们……这样来对朕啊……”明明他们是亲人不是么,不是应该互相扶持着往前走么,为什么要逼迫他,要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儿臣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的能量,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地防守与坚持。

    如果单单只是群臣的骚动的话,梁帝还有几分信心可以威压住他们,但此刻面对萧景琰的烈烈目光,他开始有些心神慌乱。因为他了解这个儿子对于祁王和林氏的感情,当初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尚且会不计得失大力争辩,现在确凿的证据已经出现,萧景琰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压住这个儿子,就稳不住当前嘈乱失控的局面。可梁帝左思右想才突然发现,他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可以辖治得住一位政绩赫赫的监国太子了。对于天性凉薄的老皇而言,萧景琰超出预计之外的成长远远比莅阳长公主刚刚披露的真相还要令他觉得震动和难以接受,所以他咬着牙,游目殿内,想要找到一些支撑的力量。

    老臣、新臣、皇族、后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他所希翼的表情,即使是温婉柔顺的静贵妃,此刻的眼睛也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一时之间大堂上跪了一片,只剩下两个人还坐在原位,一个是萧景涵,一个是梅长苏。

    “景涵,涵儿……”梁帝的声音打着颤,“你不会逼朕的对不对,不会逼父皇的对不对?”

    景涵垂眼看着在一开始就跪了出去的瑜林,听见梁帝的问话才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这个人的目光,所以从一开始对他也就只有算计的心。如今想来,他又何曾亏欠过自己呢?

    “陛下糊涂了!”景涵松开了一直抓着梅长苏的手站起身,挡住了梁帝看向梅长苏的视线,“陛下可还记得,五十年前的安半朝?就是那个一代曾经同时出过三位镇边大将,两位王妃的安氏一族?”

    “你……”梁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的,二十多年前安家的衰败……

    “陛下想多了!”仿佛知道梁帝在想什么,景涵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站在了靖王身前,站在了所有宗族身前,“五十年前祖父发觉先皇开始收拢安家兵权时,就已经预料到先皇对于安家过大的权利已经有所忌讳!”

    “只是当时的安家,祖父那一辈两位大将军一共掌兵三十万,小辈加起来也有十万之多,旗下提拔武将无数!当年边疆多年无乱,先皇如果真的要拔除安家的兵权,要怎么做呢?无外乎就是提拔自己的人,可是没有战争要怎么提拔?”景涵的声音很平静。

    “直到陛下逼宫上位,一道圣旨让我母亲入宫为妃!”景涵抬头看着梁帝,“安家从来不站队,也来不参与党争。与陛下并没有扶持之情,陛下对于当时袖手旁观的安家也有忌讳不是么?万一某一天萧景涵也想要这个位子了,也想要逼宫上位了,安家怎么会不帮?毕竟安家,是我的母族啊!”

    景涵平静的陈述着当年小舅舅告诉他的话:“所以陛下后悔了不是?不应该因为一时贪图美色让我母亲入宫为妃!不应该一时心软留下我!更不应该……在知道外族入侵时,下意识的将兵权再次给了安家!”

    “所以当北疆第一封催粮饷的奏折前来的时候,陛下犹豫了!”

    “朕并没有……”梁帝跌跌撞撞的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疲惫。事已至此,他如何不清楚自己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直到此时才真正的孤立无援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陛下当然没有扣押粮饷,只是这犹豫的三天,让祖父发觉了不对。陛下想要除掉安家,想要回安家的兵权。因为陛下觉得安家的安半朝实在是持续太久了,久到已经能够和撼动笔下的权威了不是?”景涵低了低声音。

    “儿臣站在这里,并不是想要替安家申辩什么。当年事儿臣并未参与其中,也不想做什么评价,毕竟祖父和大舅舅已经不在了。只是安家当年大势已去时,接手安家余部的是陛下的结拜大哥,林燮!如今借此机会,臣不是为了林家和赤焰军,而是作为一个将军,为那些曾经为我大梁抛洒热血的将士们……”景涵一撩袍子跪了下去,“讨一个说法!”

    “你……”梁帝脸瞬间就白了。

    作为一个将军,而不是一个王爷。这中间是什么差别,是萧景涵手里,将近二十万士兵的区别,是他萧景涵大梁第一战将的区别!结拜大哥,曾经对大梁忠心耿耿的安家,往那里一放让他如何不去……

    “秦王,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朕什么!”梁帝沉下声音,“你答应过朕的!”

    “臣也没有逼宫不是么!”景涵抬头看着梁帝,“臣已经将兵权交还给了陛下,女眷、孩子皆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不是么?如今……”景涵闭眼磕了下去,后背挺得笔直,“请陛下,重审赤焰军一案!”

    “根据莅阳的控诉,主谋无非是谢玉、夏江二人!”梁帝最终还是服了软,他最倚重的皇子大臣,他的宗亲儿子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还能怎么样呢?除了服软,别无选择:“他们既然伏法了,你们还想让朕重审什么?”

    “此案关乎的,是真相,是清白!并非只是为了定两人之罪!此案,乃大是大非,有罪或有失者皆应追究!”景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保持着磕头动作的景涵,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如今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好一个有罪者,好一个有失者!你到底在说谁!”梁帝看着底下的臣子,忽然注意到了唯一坐在位子上没有动的梅长苏。夏江的话,景涵的协议,这人来到金陵之后的种种在瞬间串成了一条线:“是你!”

    “陛下!”景涵慢慢直起身子,只是依旧跪在地上,眼神灼然的盯着萧选,“君无戏言!”

    “没关系的,景涵!”梅长苏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的走到了景涵的身边,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像是在汲取力量,又仿佛是在给对方力量。

    “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你的同窗伴读,赤焰军主帅林燮,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帅还是巡防营的一个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梅长苏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上回荡。

    景涵看着梅长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有插话。

    “开文十年,西境失守金陵围城,又是林帅,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太子和朝臣们今日所请,无非是想要还原当年的一个真相,陛下究竟是为何,连如此理所应当的理由,都不能答应呢!”梅长苏猛地抓紧了景涵的肩膀,语气急促。

    大殿上的安静,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所有人都站在进谏地位置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退缩之意。梁帝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永远只有一个:“朕……准诸卿所奏……”

    景涵跪在地上,目光悠远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王座,看着梁帝正抖动着花白地须发,颤巍巍地走过了自己,走过了这间令他呼吸不畅的大殿。太子和朝臣们依然在他离去时恭敬地跪拜,但至尊天子心中地感觉已经与以前俯视群臣时截然不同了,这种不同是骨子里地,被感觉得越深刻,越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都结束了!”梅长苏低声的说道。

    “恩!”景涵慢慢的站起身,跟着梁帝离开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