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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嘶——”
香澄揉着脖子,在黑暗中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半分钟后眼睛习惯了黑暗,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狭小的房间里,床上和地上挤了二十多名熟睡的少女。铺盖显然不够这些少女的人数,两三人共着一张棉絮,有些人就算贴紧了身边的人,还分不到一边半角,只能蜷缩成一团,
她睡在房间的一角,一面靠墙,另一侧躺着一位少女。此刻这少女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夜色中用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如果世界末日,她看到的应该是白裙天使。又或者金光的大佛。可是此时在她面前眨着眼睛看着她的,的确是名少女。
“你好。”
香澄主动打招呼,但她的友好似乎吓到了少女。
见少女不安地缩了缩身子,香澄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么?”
“不是,是有点冷。”
少女说着,又把本就单薄的被子向上拉了点儿。接下来说道,“你总算醒啦。”
“我睡了很多天么?”
少女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小声说,“还好你醒了,福婶儿昨儿还骂老三,捡了你做赔钱货,说要再把你扔回荒郊野岭睡个够呢!你醒了就好了。我真怕你被福婶儿扔回去!我听说后面几座山头上都有野兽呐!”
香澄见少女为她说话时由担忧到宽心的神情,有些纳闷儿。小声问了句,
“我认识你么?”
“不认识啊。”少女摇摇头,“但我认识你啊。你被老三捡来以后这几天,我天天盼着你能早点醒过来呢!”
少女又打了个寒噤,拉拉香澄的袖子赧笑着说,“诶,你躺下来说话吧。这样我也怪冷的。”
“哦,不好意思。”
香澄忙钻回被子。可说是被子,盖与不盖,温差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感觉到少女那边被窝的温度,香澄不好意思地笑笑,向少女身边挤了挤。
“这被子是你替我盖的么?”
香澄也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世界。抬眼提溜了一圈,破败不堪的房顶上一只大耗子从房梁一头跐溜蹿了过去,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乱。
老旧破败的土屋,旧式房梁土炕,脏到发黑的棉絮,满屋子的年轻少女……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还记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全部悬浮着各式各样时钟的地底黑洞里。可接下来的事,她的脑袋就一团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
“是啊。”少女咧开嘴笑,两颗虎牙俏皮可爱。“看你一直不醒,怕你病了,给你多盖些被子。”
正说着,少女身后的女孩突然翻了个身,朝向这边压低声音提醒了句,“小喜!”
被她们窸窣地说话声吵醒的少女听起来语气不耐烦。小喜赶紧向香澄比了个嘘的动作,耸肩窃笑着,说,“睡吧睡吧。明天再和你说。”
说完拍拍香澄的手,蒙头钻进了被子。
“好吧。”
香澄还想问清楚些,可又不好再打扰身旁的人们,只好抿上嘴,把肚子里的疑问又吞了回去。
她感觉到手掌里似乎紧握着什么东西,摊开了借着月光定眼一瞧,是一串耳环。
而这串耳环,似乎就是把她卷进奇妙黑洞的钥匙……
2
香澄已经半个月没有入账了。
龙套演员日薪不高,额外回报只有两餐盒饭。剧团上演的新戏,她只能出演一名两句台词的仙女——还是义演。赶了好几场电视剧的试镜,可到目前为止,她一个通知她试镜通过的电话也没接到……
就在她快要兵粮寸断,坐等贫穷和饥饿侵城掠地的时候,她意外地接到一个陪照婚纱照的兼职。
香澄回忆起来,两个月前好像的确在大街上被人拦下,填了一张奇怪的问卷调查表。不禁感慨自己实在有先见之明,路上随便填张表,竟然都能在两个月后,拯救她空城计唱得正响的肚子。
按照老板给的地址,她换了两趟公交,七扭八拐地穿过了几个小巷道口,只身一人走进一条偏僻寂静的街道。
手里攥着抄记了地址的纸条,想找个人问路,可整条路上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影。她心下不禁没了底,停下步子,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可道路两旁的樟树枝叶浓密,把天空遮了个密不透风。
这附近有这么茂密的樟树林么?
晃神片刻,她才又转回身子,手握成拳放在身侧,迈步向前。
风从身后吹拂她的脚踝,卷起两三片落叶,自她脚边的地面沙沙飘过。
在静谧的空气里,她也不禁放轻了脚步。可走着走着,随着前进的步伐,她仿佛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同她的脚步一样的节奏,一样的小心翼翼。
她屏住呼吸,收回迈出的步子。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声音。可耳边除了风声和树叶沙沙作响,什么也没有。仿佛那脚步声只是微风从耳边卷过的错觉。
她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迈步向前。可走了没几步,那脚步声又跟上了她。
她迅速转身。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空气中响过一阵铃铛坠地的微弱声响。
路上没有半个人影。
可在不远处的道路中央,出现了一块绿色的小石头。刚巧一簇阳光从叶缝照进来,落在小石头上,给石头裹上了一层闪闪的迷蒙金光。
这条路不宽,若那石头一直在那儿,她不可能走过时没有发现。
她好奇地走回闪闪发光地石头那儿,躬下身去捡起时才瞧清,原来不是什么石头。
摊在手掌里的是一船玉石耳坠。绿色的玉石,清丽又圆润,很是好看。一枚铃铛坠在玉石下,要起来嘀嗒嘀嗒,声响清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耳坠,还是嘀嗒嘀嗒的声音。确认了自己没听错,她也受到了小小惊吓。
嘀嗒嘀嗒,不是时钟的声音么?
“怎么只有一只呢?”
她手里握着响声奇怪的耳坠,躬下身想在脚边找找看另一只耳坠。
可是刚弯下腰,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从地底突然传来一股震动感,透过地面直穿过她脚底向全身蔓延。吓得她立刻直起身。
可此时突如其来的震动已由地底波及地面,一阵强过一阵的震感摇晃起脆弱如木板的地面。
被这情形吓得不轻的她想要后退躲避,可脚却像是粘在了起伏越发强势的地面,无论大脑怎么下达指令,颤抖的双脚都不听她指挥。
就在此时,围绕在道路两旁望不见边际的樟树林忽然由远及近地开始陷入地下。
围墙倒塌激起一阵石砾灰尘,却一点声响也没有。或者说并不是没有声音,而是……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她的耳边由弱到强直至全部占据大脑地响起时钟的钟摆声。任她怎么拍耳朵,那声音就像脑袋里塞进了一个时钟在震荡钟声,无论如何驱逐不出。
失去一层层树叶包裹的天空露出了它雾霭迷蒙的面貌,夕阳烧红了天际。云朵也扭曲成调色盘上七色浑浊的颜料漩涡般,自天空向地面俯压下来。
地面如脆皮巧克力一般不堪一击地分崩离析。樟树林与围墙掉落进裂缝里的无底洞,消失不见了踪影。
她的脚终于听她使唤地向后迅速退去,可是慌忙之中没注意到身后的地面裂缝,还没来得及尖叫,人已经一脚踩空掉进了裂缝里。
“啊!!!”
一声尖叫刚喊出喉咙,已被漩涡吸得一干二净。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一只手搭上了漩涡边缘的陆地。
脚下的无底洞里漂浮着格式时钟,时针秒针分针都在逆向转圈。她看了一眼就立刻恐惧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天空。她咬着牙使出全身气力,想要撑着身子爬上地面。
可那一块地面却突然“啪嚓”一声,从陆地上脱落下来,带着她一起向漩涡中坠去。
“救!!!命!!!呐!!!”
一瞬间,她的求救已被漩涡中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