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谣言猛于虎

风霁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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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近午,日头正是毒辣,虽说已是仲秋光景,可顶着这样的日头站上一会儿,仍叫人有些受不了。

    彤雅长公主府里,规矩又惯常散漫,是以趁着歇午的光景,几个耐不住好奇的活泼丫头便凑了堆儿,探头探脑地蹲到长公主寝居外,将耳朵一个个排着贴在了门板上,生怕错过里头一丁点动静。

    只是,长公主似乎还睡着,屋子里静极了。

    "长公主殿下她……不会还醉着没醒吧?"

    "我前一刻在那边给月季浇水的时候瞧见莫侍郎进去了,是公主身边的荷衣姑娘引着的,应当是醒了吧。"

    "呀,公主不会再把莫侍郎踹进荷花池里去吧……"

    几个小丫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探头朝绾风居临着荷花池的那扇窗望过去——可窗子关得严严的,连风都不透一丝。

    难道公主真的还睡着?

    想到这儿,适才那股兴奋劲儿便显得有些气力不继,不知是哪个丫头掏出包杏脯,几个人躲远两步,扎堆儿聊起了闲天。

    "想不到,咱们公主能招到沈七公子那样俊逸的驸马,怪不得我娘总说好事多磨,咱们公主选的驸马,比上头那几位的都好!"丫鬟甲最年幼,说这话时,团团圆圆的一张脸上挂满了傻笑。

    丫鬟乙忍不住推她一把,"呸,是公主嫁人,看把你给美得,杏儿你倒是说说,沈七公子哪儿好?"

    "沈公子哪儿都好!"杏儿小腰一挺,"出身好样貌好学问好人品好前程好!"见众人不言,越发得意,"要不然咱们公主得了皇上的赐婚后能这样高兴,在府中喝了三天酒来庆贺么!"

    "不对,出身好样貌好学问好人品好这都算事儿,但是……"丫鬟丙突然压低了声音,"沈七公子要是尚了咱们公主,哪里还有前程?"

    驸马不得参政,这是大齐立国之初便定下的铁律。

    杏儿不高兴地反驳道:"可……可沈七公子,是沈家的人啊!"

    名门沈家,累世为官。

    自高祖时便被齐姜皇族所重视,到如今已是大齐治下仅次于皇姓的尊贵世家。沈七公子的祖父,更是先帝朝的丞相,当年先帝微服至沈家时,还曾赞过沈七公子"聪敏多慧,必泽社稷",那时,他才不过五岁。

    "当驸马怎么不是好前程了!"丫鬟丁笑着打破沉默,"皇亲国戚,不比那些废老劲儿得权位的官儿们尊贵!"

    "就是!"杏儿当即将手里的杏脯都塞进了丫鬟丁的手里,觉得她这话说得真好。

    "哎呀杏儿,你还是勤快些到公主跟前服侍,再几年说不得公主大量,把你给了驸马做通房也不一定呢!"

    "对啊,那可是沈七公子呢!上京里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他!"

    "便是叫那些大家闺秀来给驸马爷做妾,怕是来人都能把咱们长公主府的门槛挤坏呢!"

    "杏儿,那时候咱们就得叫你一声杏姨娘了呢!"

    杏儿恼羞成怒地追打着几个小姐妹,冷不防脸颊突然撞上一块铁板似的东西,"哎呀"一声还没抬头,先看见几个小姐妹鸟雀似的四散开了,她心下一沉,忘了如何说话,只隐隐听到那铁板下面,似乎扑通扑通的。

    "我倒是不知道,公主府里还能有姨娘这种东西。"一道清亮的声音满含了嘲讽,冷冰冰地落进了杏儿耳中。

    她两腿一软当即便跪在了地上,"梅衣姐姐赎罪,奴婢、奴婢不敢……"铁板的主人后退一步,一袂暗紫色的衣角跃进了杏儿低垂的眼中,她只觉得脊上一阵阵冰寒。

    "不敢?"梅衣冷笑一声,"你撞到了人,弄洒了公主珍藏的美酒,该怎么罚你呢?"

    "奴婢知罪,求梅衣姐姐饶命啊!"

    "哦?"梅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杏儿瑟瑟发抖,寻摸着教训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就罚你十两银子吧!"十两银子,杏儿这样的小丫头,不花一分钱的话得攒上两年,可比起打板子或赶出去,这责罚轻了许多。

    杏儿磕头正要对梅衣千恩万谢,绾风居的屋门却突然开了。

    一身翠绿罗裙的荷衣甜甜笑着挽住了梅衣,"长公主醒了,正埋怨你偷喝了她的酒,还不快跟我进去领罚!"

    抱着两只酒坛子的大块头跟着梅衣进了绾风居,杏儿不敢耽搁,站起来兔子似的跑远了。

    绾风居内,姜蘅站在临水的轩窗前,瞧着回廊下疾奔而去的小丫鬟,懊恼地叹了口气,正听见珠帘脆响,阖了窗子,回身愤愤地将一支玉钗摔在了梅衣脚前,"誉满上京的沈七公子,配给本公主,真是屈了他沈家大才了!"

    姜蘅才刚沐浴过,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披了件杏色长衫在襟衣外,只是这样艳丽的颜色,越发衬得她因酗酒而憔悴的脸色苍白瘆人。

    "这支玉钗是珠玉坊的,比不得宫里司制坊,可最少也值一百两,"梅衣躬身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玉钗,抬头看向姜蘅,"殿下摔得晚了,不过奴婢现在去追那丫头,把她的处罚改成一百两也行。"说着,真就转身要往外去。

    "你……"姜蘅想笑又觉得恼火,目光一转,抬脚走到床沿拿起枕头边的紫玉如意便摔了出去--

    "你倒是说说,这太后御赐的紫玉如意,值多少银子!"

    梅衣捡起紫玉如意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发觉没有破损,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殿下,奴婢找珠玉坊的师傅看过,值三百两金,再加上太后御赐,奴婢觉得,值一千金。"

    "阿弥陀佛!好在公主寝居里铺了这西域进贡的绒毯,没把这宝贝摔碎了。"荷衣一把抢了梅衣手里的紫玉如意放回枕头边,"殿下,您知道梅衣是个吝啬的,还见天的欺负她小气。"

    姜蘅忍了半天的笑终于失口而出。

    梅衣眨眨一双细长的眉眼,十分无辜地问道:"殿下,您还打算继续喝么?奴婢去给您倒酒吧。"

    姜蘅突然不笑了,"不喝了,"说着拢了拢衣襟,"这三天,本宫几乎一直醉着,莫黎和凤鸣栖梧也都近前伺候了,可他们三个,没有一个能在本公主大醉时得手的。"

    三位侍郎每日轮换近身伺候,却无一例外都被姜蘅从临水那窗子丢了出去。

    "皇兄说本宫酒后乱性……根本就是胡扯!"姜蘅一个没忍住,将紫玉如意又丢了出去,"根本就是沈廷翰那登徒子趁虚而入,欺负了本宫!"

    荷衣梅衣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这话,她们俩真信,可别人不会信啊。

    沈七公子洁身自好,自家公主风流之名满京华。

    沈七公子是上京闺中女儿心底最佳的夫婿人选,自家公主令满上京五到三十岁未婚男子闻之色变。

    沈七公子在其父坟茔旁结庐守孝三年,自家公主……先帝驾崩三年余,公主府上,收了三位侍郎,公主府外……得公主青眼者甚众。

    她们其实,真的很相信自家公主的。

    "可是殿下,"梅衣攥着紫玉如意上前一步,"皇上赐婚您与沈七公子,您只要老老实实成亲,就能叫他抑郁终生啊!"

    姜蘅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驸马不得科举,不得从政。"

    荷衣眼睛也一亮,"听说,沈老丞相对沈七公子寄予厚望,望他光耀沈家门楣,而且奴婢听说,沈家这一辈嫡孙中碌碌者众,唯独沈七公子才华盖世,是沈老丞相选定的继承人!"娶了她家公主,沈七公子这辈子除了碌碌无为,也只剩下无为碌碌了。

    "而且,只要公主不休他,他这一辈子的驸马是当定了的!"梅衣说得格外坚定。

    要知道,对于一个有才华有抱负且出身高门的男子来说,最难过的不是抱负不得施展,而是别人的抱负都能,独他不能。

    "就是,说不定那沈七公子就等着公主您悔婚,他坐享其成呢!"荷衣小脸涨红地补充着,"不过,这话不能叫莫侍郎听到了,要不然……"

    荷衣的话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尖叫伴着器物摔落的脆响自屋后传来。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

    "殿下,听着似乎是耳房那边,像是莫侍郎的声音。"荷衣惴惴不安地看了眼梅衣。

    梅衣看向姜蘅,"殿下,素衣和华衣去哪儿了?"素衣和华衣是公主的贴身护卫,往常有异常响动,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殿下面前。

    姜蘅有些尴尬地躲开了梅衣的目光,"华衣素衣中秋夜护主不力,被本宫罚去内务府倒夜香了。"

    话音才落,便听到莫侍郎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云霄--

    "非礼啊--!"

    在长公主府长公主的屋子里非礼长公主最疼爱的侍郎大人,长公主殿下觉得,这个人狗胆不要太大。

    遣了荷衣去叫侍卫,姜蘅跟在梅衣身后赶到耳房,梅衣伸手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很有田园气息的男人声音--

    "人家跟俺说长公主比个男人还风流俺还不信,公主嘛奏似个女人,粗身好点厉害点嘛也奏似个泼辣点的女人,可公足你平成则样,比个男人也好不得多少,怪不得比男人还要风流了!"

    姜蘅黑沉着一张脸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胸前,风流和平不平……有关系么?

    梅衣将公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压低了声音怀着淳朴好意凑到姜蘅耳边解释:"殿下,他的意思是说公主像男人,所以风流。"

    姜蘅银牙暗咬--本宫不平!

    "你放屁--!"这是莫侍郎的声音。

    弄不清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梅衣示意姜蘅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先进去看看,姜蘅转身正要走,却听到有东西摔碎,那个男人又说话了--

    "公主啊,你似个女人啊,虽然俺是来杀你的,可你这么泼辣,俺怜香惜玉想叫你死得漂亮点都不容易啊,这剑要是歪了刺到你脸上,那血哗哗的,当鬼也丑啊……"

    刺客!

    没等姜蘅做出反应,梅衣推门而入,迅速的将房门又掩上了。

    姜蘅一愣,旋即返身向外--梅衣那花拳绣腿根本对付不了这样能进到绾风居的刺客,她得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