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平苑

杨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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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柔拿着茶盘的手一抖,幸亏已经把茶盏拿了出去茶盘是空的,只是郑行要搬到老太太的维诘园住?亏郑佺想的出来,自己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居然叫儿子来老太太清心寡欲的地方当荤和尚,以郑行的性格哪里能住长久,这爷俩真的是冤家。

    谁知郑行倒不像不开心的样子,反而恭敬平和继续与老太太闲话,郑佺见状也就不说什么了。

    郑佺拿起茶盏饮了一盅下去,檀柔旋即为他续上茶水。

    郑佺眼尖,正愁与母亲没有话头可说,看见檀柔面孔生就道:“老太太房里来了个新丫头?”

    郑母看了他一眼,见他盯着模样娇俏的檀柔看,且看得津津入神,当即断了他的念想:“这是曹妈妈在京城给我挑的丫头,来顶茗筝的差事。”郑母扬了扬手中的绢帕,擦了擦嘴角:“儿媳们看看可还机灵?”

    老太太话一出郑佺也就悻悻地收回了视线,这茗筝是老太太房里的贴身丫头,自幼与老太太亲近,是要给老太太养老送终的,现如下茗筝出嫁,老太太身边没有人,这么快的工夫就有人顶了上来,想必老太太是极上心的,郑佺主意虽歪,但还知道分寸,笑着道:“既是母亲看中的,想必比之原先那丫头差不了多少,再说儿子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不知孝敬老太太,老太太养几个丫头在身边也是知冷知热。”

    贺氏应道:“我前儿还琢磨着该指谁来老太太身边,这下老太太自己有中意的我也就不这门费功夫了。”又招来檀柔在面前仔细看了看:“是个俏的,眼珠子活溜溜,想来机灵得很,几岁了?”

    “回太太,十六了。”檀柔回道。

    贺氏点了点头:“年纪大些,不过好在这个年纪也懂事了,前番茗筝那丫头原本打小就是要在老太太身边养老送终的,老太太只不过一时兴起要为她说人家,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竟当真恳求起老太太放她去,真是没眼色的丫头。”

    贺氏这番话说到老太太心里去了,当日齐远侯夫人来府上做客,客套间提起自己的远亲有门独房,娶了妻室还没娶妾,茗筝在老太太身边伺候,齐远侯夫人顺嘴说了句丫头貌美姿丰没准指给自己的远亲是门好亲事。老太太应付着和了几声,没想到晚间的时候茗筝就跪着老太太求去了。养了十余年的丫头说去就去,老太太心里哪里愿意,可看她是一心要去,老太太想着若是留她下来,日后年纪大了难免要埋怨自己,如果到时生了嫌隙还不如做了顺水人情放她去了好,想飞的鸟强留在身边结出的是什么果子老太太心知肚明。

    “好在老太太旁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宿苑,宿苑姑娘向来有分寸,可宿苑年纪大了原本是要指出去的,老太太先头也给了她承诺,是把她当养孙女,这一下子去了两个,曹妈妈张妈妈二人毕竟年老,如今进来个新的也算是万全之策。”周姨娘附声道。

    檀柔没想到周姨娘人看着纤细柔弱,说起话来却底气十足,再想想郑国公府五个孩子里面有三个是她生的,她自然有资本底气足。

    老太太把檀柔招到自己身边,慈祥地拉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道:“这丫头我算是认了,往后大家也别把她当外人,柔丫头,还不去与老爷太太和几位姨娘奉个茶。”

    这话一出,在座的面色都惊住,揣摩着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这丫头放在与宿苑平起平坐的位置?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才来府里没几天就让老太太掏心挖肺,真是好厉害的主。

    贺氏与几个姨娘在腹中暗自打算思量,又看看神色自若平常的檀柔,更是暗中叹服这丫头宠辱不惊,小小年纪竟这样沉着稳练。这边几个女人肚子里各怀鬼胎,脸上却个个笑容春风,接过檀柔的茶的时候都是笑眼凝人。

    宿苑在门外听见老太太这番话,独自伤心怨闷地跑开。四桔来找曹妈妈刚好看见她捂着脸跑出去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明白。

    午间趁老太太休息的时候四桔把檀柔叫出来跟她说了这件事,檀柔也是很无奈,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在老太太的羽翼下只是自保平安,不成想这样却伤到了旁人。这下,宿苑跟她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与四桔说话间,来人叫檀柔去维诘园西阁帮着收拾出空屋子,好让郑行住进来,檀柔就先撂下了话头,让四桔也先去忙,晚间的时候再来找她。

    几个仆妇下手快,屋子仅用了半天就空了出来,到晚上的时候郑行已经住了进去。老太太到西阁看孙子的时候,郑行不在,于是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里,不成想郑行已经在自个房里等了多时,贺氏也在。

    他们母子见老太太回来了,也就停下了手里的事,忙着扶老太太到榻上坐。

    老太太看他们母子默契,问道:“你们做什么呢?桌子上摆的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郑行秘而不宣地从桌上拿了个宝匣子,老太太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郑行刻的几个小木人,宝匣子是长方形,里面装了一排的木人娃娃,男女老少还刻的有鼻有眼的。

    老太太从中挑了个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这是小叶紫檀,瞧这肌理当真是密不容针,颜色也好,黝黑如漆,闻着像是养息宁神。”她抬眼瞟了下郑行,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这样的佳品就是宫里也没有这么多,说罢,哪里来的。”

    郑行轻声笑了出来,拿着烛火凑到宝匣子前一照,小叶紫檀木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光彩焕发,他缓声道:“老祖宗好眼力,是我京城里的朋友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清修礼佛,他去天竺的时候留心寻了几块料子,回来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就自作主意刻了一套的子孙像给老祖宗,权当是孙儿朋友与孙儿的一番心意。”

    老太太哼笑了一声,扯起唇角,看了眼不知打什么鬼主意的孙子,将手中的小人放了回去,扫了扫衣裙:“在我面前卖弄什么关子,有什么事就说罢。”

    郑行皱着眉头,转而拉着老太太的宽袖,讨好地说:“既然祖母要痛快,我就不做扭捏的人了。前儿我去京城的时候私自送了尊香炉给朋友,这香炉祖母当是心里有数的。”

    言罢,郑行看向老太太,果然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佯作愠怒地别过头:“我当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把宫里头赏下来的三彩莲花蹲狮香炉偷偷送人了,宜卿,拿着别人的银子交自己的朋友,你好大的算盘啊。”那三彩莲花蹲狮香炉原是老太太做姑娘时老太后赏给她的,全天下只有一尊,就算放在老太太的嫁妆里头也是很打眼的,郑行这主意会打在这上面也正是看中了它的够分量。

    “祖母不亏的,这一套人像怎么也不输那尊香炉,再说老太太房里的香炉多的去了不差那一个,倒是这小叶紫檀人像稀罕的很。况且我认下了王崇言这个兄长,日后于府里也是多有益处。”

    老太太脸色微变,自己好好的孙子怎么与商人打起交道,老太太正坐起身,沉下嗓道:“自古官商避讳,就是予他们好处也是私下让利,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与那商人相交结,况且我听说那王崇言早年是行伍出身,因为作风行绩问题才被清出了军帐,你要送东西将来这府里什么不是你的,祖母自是不会多言,但你有时行事太过惹眼,祖母又要说你几句。”

    郑行静静地听着老太太教诲,莞尔道:“祖母的担心孙儿自然会忌讳着,但方法要用对,做事要看人,王大哥他为人耿直这点假不了,我若是处处防着打算着倒显得我小家子气。父亲手下管着的几处田产十多年总是亏损我请教了他一番,改正过来,现如今已经是扭亏盈利,近些年父亲连升,家中与各处往来走动频繁,难免在银子上费些,若不好好经营,介时只怕是等着亡羊补牢手脚并乱。”

    贺氏在一旁听着儿子的言论,有条有理,心中暗喜儿子面上虽吊儿郎当,但到底还是个争气的,也算不辜负自己半辈子的心血。前番她有意放水让儿子一试,不成想他倒有几分真本事,料理京城几处产业也是得心应手,并不见得有什么错处。对于管教儿子这点上,贺氏长了个心眼,借着女主人的方便从小就让他接触账本。一个女人在内宅管家理事,里面有多少脏水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前番贺家败落与这点不无关系,自然贺氏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让儿媳有机会弄得后院失火。

    老太太听言,静默地看了郑行与贺氏许久,并未说话,末了才开口让宿苑伺候自己歇下。

    檀柔晚上不当值,得了闲,刚要睡下,西阁那边就来传唤茶水。檀柔把被子一拉,闷在头上,府里那么多的烧水丫头偏偏要她去,这郑行的嘴可真叼。

    郑行回到府里这几天,总觉得喝茶不对味,一问才知道茶房里的丫头换人了,原先京城的那个到了老太太身边顶差。檀柔泡茶的功夫是跟从迟学的,从迟跟在太上皇后身边那是泡了几十年的茶,手艺全天下都数得上,这也难怪短短半年郑行就喝不惯平常丫头泡的茶了。

    檀柔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披上中衣,马马虎虎地泡了壶松针送过去,到了西阁门口,按往常都是交给门口的仆侍送进去的,没想到那仆侍对檀柔说少爷吩咐让她自己亲自去送。

    檀柔一下激灵了起来,全身神经开始紧绷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