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问情(七)

Mancy蔓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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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府精心培养出的暗卫,他们的存在只为应对突发状况,如今以这般情势出现,不能不让人猜测在国法“朝臣不可私自养兵”的森严规矩下,暗暗培养出这批人的尉迟凛究竟是怎样的居心。

    带队的人是尉迟垣,冷着脸与草原王交涉了几句,便是一片齐刷刷的兵刃出鞘之声,而后便是一阵杂乱的兵刃碰撞之声。

    外面混乱不堪的交手,车内却一片安静,浅语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兀自安静的出身,慕皖掀开车帘一角估测外面的情势如何,顺便大量一下地形,只有玉兰面色苍白,愣愣的看着一只箭错过她的肩膀扎在车厢华丽的扇面装饰上,她蓦然瞪大眼睛,软软的晕了过去。

    浅语淡淡的收回劈晕她的手,从腰间的香囊里倒出一丸药丸来,莹润的药丸在她纤软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乍看上去仿佛是手心里的一颗明珠,仔细看看才发现那颗如明珠的药丸身上有着点点褐色的斑点,让原本的无暇变得不纯粹。

    浅语凝视着手心中的药丸,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仰头服下时她眼中有泪光隐隐闪过,对慕皖轻声道:“尉迟府难逃赵府当年的结局,善恶有报我不曾后悔,却也不能再独活。”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像是一声叹息:“我死之后,将我的尸身一把火烧干净,倘若有灰烬留下,也让它随风攘了去,我这一生轻若浮尘,就让它随风而去。”

    一片混乱中有人冲到马车这里来,一把抓出浅语将她拉出车去,慕皖下意识要去抢人,被迎面而来的流矢挡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被一把拽了出去,匆匆忙忙下车时,便看见了尉迟垣被不知何时赶来的大队周国侍卫团团包围的一幕。

    尉迟垣浑身浴血。素日里翩翩风流的蓝色衣衫如今已经狼狈不堪,长发半散在背上,一双眼睛血红,恍若战场修罗一般,握着一把染血的刀,刀刃上淋漓的滴着血迹。

    他怀中的浅语面色愈发苍白如纸,掩唇不住咳,有血顺着她指缝流下,淋淋漓漓滴在身上火红的嫁衣之上,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抬手攀上了尉迟垣的后颈。朱唇微启,与他轻声说着什么。

    高头大马上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朗声宣国君旨:“丞相尉迟凛狼子野心,私养暗卫杀手,意欲图谋不轨。其子尉迟垣公然抢亲,欲挑起两国不和,如今尉迟府通敌叛国罪名已查实,陛下命我来此捉拿罪臣,尉迟垣,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话音未落,尉迟垣突然向一侧防守薄弱处而去,手起剑落斩杀了骑在马上之人,在周遭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带着浅语上马,驾马朝一侧的山路上飞奔而去。

    将军喝止住要扬鞭追上去的部下,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冷声下令:“放箭。”

    慕皖别开眼,没有去看那一幕。玉兰掀开车帘从里面走下来,错过了许多让她脸上尽是茫然,只见禅儿立在车前朝她盈盈一笑,笑容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意。

    左胸一阵剧痛,玉兰低下头看见那里竟然插着一把匕首,尖刃尽根没入,她抬头看向禅儿,她依旧是那样盈然笑意,手还保持着方才掷出匕首的姿势。

    玉兰歪倒在车轮旁后,慕皖抽出腰间的另一把匕首,在那些人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前,反手插入了自己的左胸。

    这里是一处空穴,虽然看着像直抵要害,却还差着这么一点距离,被刺中后人会陷入假死中,晕厥半个时辰左右就会转醒,而这些兵士一定不会在这里停留超过半个时辰,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慕皖再次醒来时,这里已经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原本地上横七竖八的兵士尸体已经被清理抬走,而她们叛臣府中人自然要被扔在这里曝尸荒野。

    玉兰依旧没有转醒,慕皖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虽然微乳却还算正常,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还魂丹药,给她喂下一颗才自己吃下一颗,回转到破败不堪的马车上给自己的伤处撒上止血药粉,又取了同样被丢弃于此浅语随嫁物品中的一套衣裙换上,遮住了胸前的血污,再下车时除却脸上苍白了些,其它的再也看不出一丝异样。

    她一步步缓缓向尉迟垣和浅语逃走的方向走,树干上,山石上七零八落的插着羽箭,她顺着那羽箭袭去的方向走去,终于在路旁找到了已经气绝的浅语,她双眸微睁,曾经美丽慑人的眼睛如今已然被死亡的灰白占据,再也不会有一丝神采,唇边大片黑色的污血已经干涸,却遮不住那一抹笑意盎然,不知是在用此言说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慕皖缓缓在她身边蹲下,抬手轻轻将她的眼眸拂上。

    “浅语,事到如今,你可曾有过一刻后悔。”

    没有人回应。

    山间鸟鸣清脆,婉转动听,这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然而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按照浅语生前的要求将她的尸身火化后,慕皖取出一块帕子将那灰烬捧了一捧包起来,塞进了腰间的一只荷包里。

    前一刻的绝色美人,这一刻却只剩下了这一捧灰白的灰烬,慕皖抚着那只犹有余温的荷包,轻叹一口气将它挂在腰间,向山下走去。

    山林中有微弱的响声,隐隐伴随着箭呼啸而过的声音,而后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是山中的猎户。

    下得这个判断,慕皖找了一颗粗壮的树干,倚着它坐下,掏出匕首来在腿上不深不浅的刺了一下,伴着疼痛感袭来,她脸上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听得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垂眸做出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有大手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

    慕皖幽幽睁开眼,看清对面皱眉的是一个黝黑强壮的汉子,背上背着箭筒,手里还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醒来他取下腰间的水壶给她喂了一口水,才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晕倒,你家人呢?”

    慕皖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恳求道:“这位大哥,求你救救我姐姐!”

    汉子闻言四下打量了一下,疑惑道:“你姐姐?她在哪?”

    慕皖低泣道:“就在山下的路上,我姐姐中了刀伤生死未卜,求大哥救救她!”

    “好好好。你别哭别哭。我去看看。”伸手去搀慕皖。她摆摆手,道:“我腿受伤了行动不便,你带上我会更慢,眼下你只管先去救我姐姐。我在这等着。”

    汉子看了看她已经被血染红的小腿,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那好,你安心在这等着,一会儿我带着你姐姐来接你。”又递了一把小刀给她:“用来防身,小心些别再睡着了,这里虽然没有猛兽,却有毒舌,仔细着千万不要招惹了。”言罢背着箭筒快步向山下跑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尽头。慕皖摸出那瓶止血散洒在自己的新伤上,扶着树干咬牙站起来,莫问的药散功效奇佳,敷上药粉后虽然不是那般疼了,走路却还是不便的。好在慢是慢了些,并不影响她在汉子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玉兰生性老实,这汉子看着人也厚道,也是个托付终身的可靠之人,然姐妹一场,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便只看他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回到城里时,到处都是尉迟府罹难的消息,有叹息伴君如伴虎的,也有纯粹是看热闹的,在这样一个乱事中,个人的生死与别人都是没有关系的,每一日都会有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死去,这样的事情多了,人心也就渐渐麻木,自己此身未卜,谁又有多余的心情去关照别人的死活。

    国君派出的军队将尉迟府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慕皖正从一间药铺中走出来,虽说是服了药丸又加了药粉,但包扎伤口一类还是要由专门的医士来尚能放心。处理完身上的两处伤口,她又到衣坊中去买了一件衣服来换掉身上这件,新衣裙最普通的款式料子,配上她易容的这张普通的脸,当真是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提着药缓缓走在街上准备找落脚的客栈,有几个叫花子正蹲在路旁磕头要饭,其中有个小孩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端着一只脏碗可怜兮兮的到慕皖脚边行乞,慕皖猜测着他的年龄,心中酸,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灰不溜秋的碗里,在小孩瞪大眼的惊愕表情中伸手摸了摸他脏的像个泥猴子似得小脸。

    “拿去买些东西吃吧。”

    小孩子反应过来,忙弯腰叩谢,嘴里不住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捧着那碗在怀里,转身朝一处破落房子跑去,慕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转身欲往客栈林立的那条街走,却一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是个老叫花子,常年邋遢身上弥漫出一股怪味,让慕皖不禁皱了皱眉头,正要闪身避开他,就听他道:“姑娘贵命,身上有一宝,可看透别人不知之事,真真让人羡慕。”

    慕皖顿下步子:“此话怎讲?”

    老叫花子一脸笑意,似是很不正经的样子,说的话却听得慕皖一震:“世人皆道梦之虚无,姑娘之梦却能解尘世间万般疑惑,可不正是个宝物?”

    慕皖静静的看着眼前衣衫破烂的老叫花子,此时他正倚在石墙上,面前亦放了个烂了半边的破碗岔,久不修理的头发遮了他半张脸,除了泥灰外看不见其它。

    慕皖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俯身放在他面前的碗中。

    ps:

    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一顾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