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殇(三)

Mancy蔓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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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皖在这场似梦非梦的空间中游走,终于窥到了一些曾颖不曾透露也可能不曾清楚的往事。

    譬如说她与萧尹的相遇。

    曾颖轻描淡写的用一个“偶然”概括了她与萧尹最初的开始,慕皖曾经将之定义为诸如王宫夜宴一类的偶然,却不想是这样一个开始。

    从何七七处回到曾府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走沿水的大路,路途平坦要半个时辰就能回去。其二是跨山走小路,山路坎坷却远不需半个时辰。

    曾颖骨子里还是承了一些父亲的性子,有些洒脱的逆性,便直截了当的上了小路,慕皖坐在车前看她选得这条路,若不是她如今只是一缕幽魂一般没得重量,恐怕要直接给颠下去的。

    曾经有句话说过,人这一生就是走在一个岔路口,选择不同的路,人生也就会不同。

    曾颖在这个岔路口中选择了一条旁人不愿意涉足的,便也在此间邂逅了旁人不曾体会的辛酸。

    横躺在路上的人挡住了去路,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慕皖以为她要直接碾过去时,马车却陡然停下了,马蹄离男子的头不过三寸距离,看得慕皖心中一阵后怕。

    曾颖扔了缰绳从车上利落跳下,站在他身旁试探性的踢了他两脚,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后眉头挑了挑,而后弯身将他翻了过来。

    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俊美脸庞,只是嘴唇发青,脸上也带着隐隐的青色,慕皖跟着叶轻舟摆弄了大半年毒药,一眼便看出他想必是中毒了,曾颖似乎比她更谙此道,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了一圈后看见了他小腿上的一丝血迹。便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割开他的裤子,露出了小腿上的两个牙印。她看着那牙印里渗出的血迟疑了一会儿,挑了挑眉对半昏迷的人道:“若不是看你长得还不错白白死了可惜。本小姐才不屑如此。”言罢干脆地俯身下去,撩开蒙面的纱开始给他吮腿上的毒血。

    除了蛇毒又吞了药丸,曾颖坐在车头斜眼守了他一会儿,地上的人才悠悠转醒,目光流转看到了坐在马车前头遮着半张面的红衣女子,他虚弱的开口道:“多谢小姐相救。”

    曾颖从马车上跳下来,蹲在他面前道:“不必急着谢。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有些回报给我?”

    男子愣了愣,点头缓声道:“姑娘想要什么回报,大可一说。在下必定竭力做到。”

    曾颖笑了,露出的眼睛如月牙一般弯,抬手从他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一时还想不起来要什么回报。就以此物为证,他日你见到它,记得还欠我一命呐。”

    男子点头,道:“在下尹萧,他日姑娘若有事。可到城东郑府去找我。”

    曾颖记下了他的话,又问:“你可要我再捎你一程?”

    萧尹摇头,道:“不必劳烦姑娘,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我了。”

    曾颖闻言略略思索了一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路边,而后坐在马车上对因她拖曳而有些灰头土脸的萧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尹萧,日后我会去找你的。”

    萧尹撑着从地上起身,对马上的红衣少女道:“萧某定然随时恭候。”

    他们的第二次相见,是如慕皖料到的王宫夜宴,彼时曾颖的母亲正劝说着她应下与大世子的婚事,同样的话在几天内重复了许多遍,曾颖皱着眉头烦得不得了,然而在见到大世子本人后,她的眉头却都展开了。

    原来是他,当日的尹萧。曾颖想了想才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尹萧倒过来便是萧尹,这样巧合的事怎么实现她就没想到一起去呢,她思来想去断定:定是丢了那块从他身上拿来的玉佩闹的。然而再度相逢,她却忍不住逗他一逗,装作从未见过的样子与他客气的行礼,看着他严肃的样子不由暗笑,猜想如果告诉他当日就是她救了他,他又会是副什么表情?

    这样的猜想一直持续到他们大婚那日,一夜*后她枕在他肩头问道:“你这一生,可曾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或是特别的人,又或许对谁许下过什么承诺?”

    萧尹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确实有过,我曾经在山上被蛇咬伤,命悬一线时被一姑娘搭救,她要了我的玉佩做信物,让我日后务必记得报答她。”

    曾颖心中一甜,原本想要告诉他自己就是当日取走他玉佩的人,转念一想又咽回了那话,问他道:“是不是日后她有什么要求你都会应下?”

    萧尹毫不迟疑道:“自然。”

    曾颖在他怀中换了个动作,思索自己该提个什么样的要求才不枉救他一场和这一段天赐的姻缘,就听萧尹道:“颖儿,既然你我已是夫妻,我也不想瞒你什么,大婚前我曾答应父君要夺回被蜀国攻占的两城,如今婚礼已定,我想尽快起行。”

    曾颖没想到在这两情缱绻时刻会扯进来这样严肃的话题,反念一想她又能理解他:如今国君已经年老却迟迟不立世子,几个王子都在蠢蠢欲动,萧尹作为大王子是有最大可能被立为世子的,只是他自身还缺了些功劳让世子之路更加名正言顺,而眼下能立下功劳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下军功。

    她丝毫不曾迟疑,道:“定国安邦为大丈夫之责,你放心去就是,我不会拖你后腿。”

    萧尹抓住她的手,极其认真道:“苦了你了。”

    曾颖摇头,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闷声道:“记得平安回来就是,记得答应我的要做到。”

    萧尹沉声道:“好。”

    从虎狼之国夺下两城池绝非易事,萧尹婚后不过一月便告别娇妻奔赴战场,一去就是将近半年时日,不仅夺回来了本该属于晋国的城池,还向东攻占了蜀国的四城,将原本在边界线上游荡的蜀军一路给赶回了他们自己的国土去了。

    此战告捷,王师凯旋而归,萧尹的世子之位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他回来那日正是民间的七夕佳节,曾颖在院中备了一桌酒菜等他,却在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扑入他怀中。

    蔷薇正浓月染香,慕皖看着曾颖口中最美好的这一刻,都说相爱之人即便一个眼神也能感人至深,眼见之时才觉得分外动容。

    这是她十年中堪称最美好的瞬间,也因为只是瞬间的短暂,所以才尤显得弥足珍贵。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奇怪,许多人说它神秘莫测,但有时候它却又会因为一件事,一句话而变换了轨道。

    关于他们最初的相遇,知情的曾颖并未告诉过萧尹,并不是她不愿意说,她只是在想他们这一生这样长,她要和他携手一直走到白头,她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命运无测,因为一句真话没在最恰当的时机说出来,从此便再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时机后,所有的真话就都变成了假话。

    那日萧尹从外面回来时脸色就有些不对劲,曾颖再三追问他究竟是怎么了,他才缓缓道:“颖儿,我找到那位姑娘了。”

    曾颖一愣:“哪位姑娘?”

    萧尹道:“就是那日救我的姑娘。”

    曾颖脑中嗡一声,脱口而道:“怎么可能?”她就在他身边,哪里还会有救他的姑娘?

    萧尹将手中的玉佩给她看,曾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时她从萧尹身上取走的玉佩,如今却又落在了他手上,她心中大惊,疑惑地看着他,就听他道:“不会错,这是我在她那里取来的玉佩,虽然她从山坡上摔下来有些不记事了,但我记得那双眼睛。”

    他说完,两厢都沉默了,曾颖不知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样地步,又是从哪里跳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来冒人了她的功劳,还有他的玉佩,在这混乱的思维里,萧尹的声音格外的清晰,瞬间清明了她脑中的混沌:“她一个孤身女子,无父无母如今又带着伤,她有恩于我,我不能坐视不理。”

    他声音缓慢而清晰,像是一把缓缓插入她心上的刀:“颖儿,我想将她娶回府上来。”

    曾颖的表情登时凝结了,眼中涌出泪来死死地看着他,声音喑哑地问他:“是她要求的吗?”

    萧尹垂眸避开她的泪眼,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曾颖仰头将泪水收回去,道:“因为她救了你,所以你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对吗?”

    萧尹低声道:“是。”

    曾颖笑:“萧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然而她心中却清楚的知晓,虽然萧尹现在像是与她商量,但他的事却是从来都由他自己做主的。

    她顿了顿,道:“既然你想娶,就让她嫁进来吧,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你不必告诉我的。”

    侧妃嫁进门前,她一直在猜想那个李代桃僵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是从何而来的本事能得了她遗失的玉佩还准确无误的找上门来让萧尹报恩。

    掀盖头给正室行礼时,曾颖看着熟悉的脸终于明白了这些原委。

    原来是她,怪不得如此,曾颖对有些怯懦样子的七七笑了笑,道:“听闻你曾经救过殿下的命,如今终于成了一家人,可见我们是有缘分的,对不对,妹妹?”

    ps:

    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一顾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