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冥府有女初长成

千静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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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忘川。

    薄雾轻拢,夜色凄迷。

    不知何处投来几束幽暗的光线,斜斜落在这一弯川水之上,将四周衬托得愈加朦胧。数只小舟轻摇,有鬼差正押着几个魂魄往轮回而去,舟头点点的火光随着小舟的摆动起伏不停。

    舟中的几缕幽魂被锁魂丝连在一起,全都呆然而立,目光空洞。只是当中一人,清瘦挺拔,气质不俗,仔细端详,还能发现他眉间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与不平。

    奈何桥越来越近,那人眉心的愤恨也越积越多,眼看就要到达无法收敛的地步,却见他突然目光一滞,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原来奈何桥上端坐着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衫的女娃,十二三岁模样。双腿悬在空中,裤腿拨到膝盖之上,光着或可盈握的小脚丫,扑腾扑腾地踢着水花,胸前挂着的红宝石也随着不安分地荡来荡去,宝石的光芒映衬着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珊珊可爱。

    女娃的出现显然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也就难怪那人会觉得诧异了。

    渡船渐渐靠近,哗哗的拨水声越来越响。

    要搁平时,女娃一定会很好奇地瞧瞧这些即将转往轮回的魂魄,可是今天她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只是一直低着头,歪着脑袋,默默想着心事,看都不看一眼。水中的鱼儿像是怕她似的,远远的躲开。

    “少君!”见到女娃,白衣的无常笑嘻嘻的打起招呼。

    女娃这才抬起头,见是无常,眉心的愁云顿时散去大半,一双凤眸也弯成了新月。

    “白叔叔!”她起身跳上小舟,亲亲热热地挽起了白无常的臂弯。

    白无常笑眯眯拍拍她的小脑袋,“今天又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黑无常阴沉着脸:“应该说又有哪个人倒霉了!”

    “才没有呢!”女娃朝黑无常撇撇嘴,一脸的委屈。

    白无常笑道:“怎么这么大的脾气?难道还有人敢惹我们的少君不成?”

    “有啊!”女娃蹙起眉,“就是爹爹了!”

    “嗯?怎么回事儿?跟叔叔说说。”

    女娃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说了,你可别笑我!”

    “叔叔保证不会!”

    “天帝派人来提亲了!”

    白无常不解:“提亲?提什么亲?”

    女娃气闷地摇着白无常的手臂,小脸憋得通红,白无常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转而呵呵笑道:“看来是给咱们的少君提亲来了。这样也好,你和天庭的储君本就是命定的因缘,也是时候成亲了!”

    女娃吐吐舌头:“我才不嫁呢,我才十三岁,我不要嫁给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人!”

    白无常柔声轻笑道:“那可是天庭的少主,未来的天帝,我虽然只远远见过他一次,也是俊美不凡之人,绝对配得上佳偶的称号!”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女娃急的直跺脚,双眼红红的,似有晶莹将要滑出。

    白无常从未见她如此,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

    “天庭和地府联姻,乃是顺势而为,不可违逆!”黑无常幽幽出声,依然面无表情,抱臂而立。

    哪壶不开提哪壶,女娃听了黑无常的话,心里更急,果然哇的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哭多了就不好看了!”白无常一边安慰,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女娃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声幽幽的叹息突兀地响起,女娃抬袖抹了抹泪眼朦胧的双眼,侧首望向声音的方向,不禁忘记了哭泣。好生漂亮的人啊!

    他的眉如剑一般的张扬,他的双眸如星一般深邃,他的鼻翼如鹰一般的英挺,他的皮肤如凝脂一般的光滑,他那锦缎似的黑发盈盈搭在肩头,几缕发丝不安分的散落在额前,平添几缕妩媚的味道。他的身形挺拔,却略显消瘦,肤色也略为苍白。只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种惊心动魄的美好中,竟隐隐夹杂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邪魅和狠毒。

    女娃呆呆地注视着那缕幽魂,早已把烦心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是谁?他的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还有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绝望?

    正思虑间,舟身突然一晃,女娃一个不稳,直直向前倒去。没倒进舟底,却倒在了那人的臂弯里。那人伸臂将女娃扶住,女娃仓皇中抬头,四目交织在一起,彼此探究。时间似乎也瞬间定格,只有女娃胸前的红宝石像摆钟一样的晃来晃去。

    “少君,没事儿吧!”白无常手忙脚乱的将女娃扶起,女娃从那人怀中挣出,退到一边,忍不住,又偷偷去瞄那人。那人淡淡回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默默望着前方。

    “白叔叔,我没事!”

    白无常见她无恙,放下心来。

    小舟继续前行,女娃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白无常心里纳闷,却不知女娃此时正默默打着小鼓。

    那个人的眼神像有生命般,一下子便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凝望着那人的背影,女娃的心底渐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她的心里也分化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强烈支持,一个拼命反对,不一会儿,她的手心和额头便紧张的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白无常见女娃一会儿摇头不语,一会儿蹙眉叹息,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女娃眉目生波,嫣然一笑,遮去了心中的尴尬。

    那个背影好生寥落,看得她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算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像上次那样被父王罚去虚境,面壁三年。脑海中浮现出阎君火冒三丈的模样,女娃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主意既定。女娃悄悄在手上捏了一个咒,那缕魂魄手腕上的绳索应声而断,黑白无常来不及阻止,女娃已经一掌推出,将那幽魂推下了渡船。那幽魂落入水中,回头望向女娃,先是吃了一惊,静静凝视片刻,转而嘴角一扬,一转身消失在水面上。

    黑白无常连忙近身去看,水波荡漾处,哪里还有那幽魂的身影。

    黑无常冷哼一声,怒气腾腾地盯着女娃,头顶聚起一团煞气。

    白无常拂尘一扫,不动声色地护住女娃,急道:“丫头,你这回闯大祸了!”

    “也许还追的上!”黑白二君对视一眼,来不及多加责备,黑白两道身影便已齐齐飞出,循着幽魂消失的方向飞去了。

    九曲回廊之上,罗幕重重。一个葱绿色的身影默默走着,眼看到了大殿之外,双脚却如千斤般,再也挪不动了。

    “是年儿么?”温柔的女声响起“进来吧!”

    原来母后也在,女娃松了一口气,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提足跨进大殿,偷偷扫了一眼,只见灯火通明处,阎君一脸盛怒,正瞪直了双眼凶巴巴的望着自己,小心脏不禁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忙求救似地望向阎君身旁的夜叉,夜叉正是地府的王后,女娃的亲娘。阎后虽为夜叉,却生的一点都不丑,反而温婉柔美,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

    父王最是敬重母后,平时自己闯了什么祸,只要求求母后,母后三言两语,便能轻松化解父皇的怒气。可是此刻,母后竟少见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怕是今天这关不太好过了!

    “跪下!”

    女娃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忙乖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自己说说,做了什么好事?!”

    女娃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低声回道:“年儿一时顽皮,失手放走了冥河上的幽魂!年儿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阎君冷笑:“还敢狡辩,当真是‘失手’?”

    ‘铛’的一声,一把铁索被掷在地上,女娃抬眼一瞧,正是她放走那人手上的镣铐。顿时心虚不已,慌忙将头压得更低。

    “说,你可认得那人?”

    “年儿并不认得那人!”

    “可有人怂恿你这样做?”

    “不曾!”

    “大胆!”阎君一声怒喝,吓得女娃脸色铁青,“既不相识,又没人怂恿,为何要放走那人!”

    女娃一惊,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直急的眉心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连眼角似乎也要流出泪水来。

    夜钗一阵心疼,忙好言劝道:“年儿只是个孩子,你别吓坏了她!”

    “慈母多败儿,都是让你给惯得,她今日能做出这等事,再不加以管教,它日保不齐就要闯下什么滔天大祸。”阎君几乎从未对阎后大声说过话,可见气得不轻,“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冥界,争着抢着要拿本王的短!却偏偏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亏本王处理的及时,否则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消息,在天帝面前大肆宣扬,那这地府怕是就要易主了!”

    夜叉轻轻握住阎君的手:“你的苦处,我怎会不知,可如今事已至此,责罚年儿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寻回那逃走的魂魄要紧!”

    夜叉手心的温度暖暖传来,感受到爱妻的柔情,阎君的震怒稍稍平息了一些,半晌,他回握住夜叉的手,叹道:“发生了这种事情,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只能派些鬼差暗中搜捕,畏手畏脚,怕来不及抓到他,他便已逃出了轮回。”

    阎君的话一字不落落人耳中,女娃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在心里偷乐,快点逃吧,快点逃吧,千万不要被抓到。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阎君怒气未消,斥道:“如此顽劣,本王是管不了了,早些将你嫁出去,让夫家替本王管教吧!”

    仿佛晴天霹雳,女娃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年儿做错了事情,自愿受罚,父王可以罚我抄写生死簿,可以罚我打扫庭院,甚至可以再次罚我在虚境面壁思过三年,只是千万别让我出嫁!”

    “混账!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不成?天庭的婚贴已经送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女娃知道说不动阎君,于是改变策略,转而挪到夜叉身边,抱住她的衣角,哭道:“母后,母后,年儿不想出嫁,年儿舍不得母后!”

    夜叉蹲下身子,将女娃搂入怀中,无奈劝道:“傻孩子,你已经到了及颦的年龄,嫁人是早晚的事儿,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父王母后的身边不成?”

    女娃双眼含着水意,鼻子随着哭泣不停的抽动,珊珊可爱。

    “年儿不要嫁人!年儿就要一辈子呆在母后的身边!”

    夜叉心疼孩子,试探道:“年儿还小,这婚事能否等她大一些再议?”

    “夫人不要再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女娃见彻底没了念想,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撅嘴气道:“我就知道,你们不要我了,你们为了和天庭联姻,不要我了!”

    “胡闹,越说越离谱,爹娘还能害你不成?”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阎君心中一片潸然,虽然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明显低柔了不少。

    看到女儿难过伤心,他的心里又怎是滋味,可是,为了冥界的稳定,他必须这么做。

    “下个月十六,天庭会派人来迎娶太子妃!”阎君提足走出大殿,抛下这么一句话。

    夜叉一阵心酸,紧了紧环住女儿的双臂。沉浸在伤感中的她没有注意到本来梨花带雨的女儿却突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