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色与私盐

贫道跑龙套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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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赶上来的那人是谁?正是周葛。

    且说这日张屠夫卖完猪肉之后路过周家的布铺,又想到自家女儿被周汇成调戏的事,虽然打了周汇成一顿,但终究气没撒完,心有不甘,总想着要从周家讨点便宜才安心。

    眼见得要入秋了,正好扯几块布做衣裳。

    他进了铺子,大手大脚挑了几匹好布,把那何朝奉欢喜地什么也似,奉承恭维的话也说了堆。

    张屠夫心中暗道,眼下让你笑得出来,等会叫你哭瞎!

    布选完了,他只管抱住了就走,何嘲讽奉在后头说还没付钱,他也不应。

    何朝奉变了脸色,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青天白日的,难道还能抢劫?跟着出了门,扯住张屠夫比他大腿还粗一圈的胳膊:“老张,都是相熟的,怎能拿了东西不付钱?就是你眼下拿不出,我不是不能赊账,只是也得签个契约不是?”

    张屠夫顺势轻轻一推,何朝奉便似枯叶落地,倒在地上,两瓣没斤没两的臀儿疼得他哇哇大叫。

    张屠夫心想,这便宜还得占得有理由,冷哼一声:“周葛那厮在家中不是,你叫个伙计叫了他来,当面与老子对质,保险他也不敢收老子一分钱!”

    何朝奉无法,捂着受伤的臀儿叫了伙计去叫东家周葛。

    周葛这人,原本是百户军汉,他从小仰慕关云长,拳脚硬朗,力大无穷,也使的一手虎虎生风的四十八斤仿青龙偃月刀,玉山县的人都知道他有的是身手,轻易不敢惹他。

    但张屠夫却例外,他家从曾祖起就是杀猪的,曾祖至下都是吃别人不吃的下水长大,所以个个都比别个要高大肥壮力气大,遗传到张屠夫张戊,那更是天生神力,凭着这身力气,横行玉山县。

    周葛从广信府被罢返乡后,给过他几次难堪,只因周葛不同寻常,不是一巴掌就能打降的主,所以张屠夫也不敢硬惹。他素知周葛虽也是武夫,却十分仰慕读书人,是个讲理的,这回周汇成调戏了他女儿,理屈在周家,他可得让周葛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赔礼道歉!

    当然,他也不敢把事闹大,坏了自家女儿的声誉,等周葛来之后,找了个僻静处把事说清楚了,周葛听了,果然气得不得了,当下替儿子道了歉,也许了不要布钱。

    张屠夫却不满足这一点,还另叫周葛再众人面前向他赔礼,却不必说出所为何事,周葛只得依了照做。

    张屠夫洋洋得意地回了家。

    周葛撇了这茬,立刻就赶去二拐弯李芳泽家了。

    他去的时候周汇成正在看时文,见儿子好生地在读书,心里的气兀自就少了些,质问的话说出来也没那么严厉:“你读的什么圣贤书,怎敢去调戏良家妇女?好好的谦谦君子不做,偏要学无赖泼皮,是要做烟花领袖乌龟班头么?!”

    周汇成读了一早上的书本来就倦怠了,正想没事找事胡闹一番呢,可巧自己老爹就凑上来了,所以故意撩拨起来。

    “圣人曰,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可见好色乃是天性使然人之常情,父亲何必动怒?”

    他本来只是随口戏说,脑中却灵光一闪,那些理学家们说要去人欲存天理,可是人欲岂非不是天理也哉?

    周葛却不容他多想,一巴掌已经朝他脑壳上招呼过去:“君子好德不好色,朱圣人就不好色,你少来些歪理邪说,跟老子瞎扯淡!”

    周汇成吃了一痛,往旁边一跳,笑嘻嘻道:“嘿,朱圣人哪里不好色了?学人家浪荡子弟养尼姑,个贼老不修还偷媳!爹,你要我学他么?”

    他爹听了被气的七窍生烟,满心邪火上头冲,也不多说,抬起拳头就要打。

    周汇成正要玩耍呢,也不躲闪,决定跟他爹比划比划。

    只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到几个回合,周汇成就败下阵来,于是大声道:“爹,圣人还说:小棰则侍,大棰则走,以逃暴怒。我打不过你,吾去也!”

    说完,风也似的望门而逃。

    儿子跑,老子追,于是遇上了这状况。

    周葛提小鸡似的抓住儿子还要教训,从地上爬起来的李芳泽立刻劝住了,实在是周汇成的脸太触目惊心,看起来可怜地紧,她心软。

    “贤弟啊,这小畜生撞到的原来是你,这更该打!”说完,周葛作势要再来一下。

    “欸欸欸!你看他都成什么样了,你现在凭着怒气打的起劲,等打出问题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李芳泽心里明白,这熊孩子不欠揍,而是欠对口的教育,他那浑身的贱骨头,越打越起劲。

    周葛果然停手了,却不是因为怕以后后悔,他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是真打狠了,他回去可要被几个女人烦死了!

    又见满地都是撒了的白盐,指着问:“贤弟,这可是你买的?”

    李芳泽点头。

    “可惜了这不便宜的盐,我家里有存了好些斤,给你包一包,须不让贤弟白浪费了银子。”

    李芳泽最大的缺点就是脸皮薄,人情关系总是硬不起来,所以她很不好意思叫周葛赔:“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算了,反正就在铺子门口,我再称就是了。”她嘴上说的大方,其实肉痛不已,要知道她现在可正缺钱,一文钱都得仔细地花!

    周葛哪里肯,拉扯着周汇成走到跟前,朝她使眼神,小声道:“买盐何须到这扒皮吃肉的地方,兄弟那有的是好货,你跟我去看就是!”说完,也拉上她往自家走去。

    李芳泽力气敌不过,只得跟着去了。

    正主一走,围着看热闹的顿时有工具地拿工具没工具的用手,把地上的盐都拾起来,好一阵热哄哄地争抢!

    三人到了周家,周汇成古怪地朝李芳泽看了一眼后往内院里跑去了,李芳泽被她瞧的莫名其妙,心想这熊孩子难道又要搞什么怪?

    却说周葛吩咐下人去取十斤精盐,又让李芳泽好一顿推辞,她只撒了五斤盐,别人却要还十斤……怎好多占别人便宜?

    周葛见她这样推辞,却是生气起来,说她行为婆妈,又说她这么做是看不起他,不就是几斤盐么?推来推去,像世故的婆娘,不爽利!

    李芳泽无语望天,不是她不爽利,她不是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相交的亲朋好友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社会竞争力大,挣钱不容易,没人不把一块钱不当钱,人情往来都十分仔细,不占人便宜也尽量不让别人占自己便宜。

    周葛这样的大方不拘小节的汉子……是她头一次见到,此时才知道,她的处世哲学,对有些人的确不适用,与不同的人相处,要用不同的模式。

    仆人用小篮子提来十斤白盐放置几上,周葛打开袋子叫李芳泽看:“贤弟,你看我这的盐岂非比你买的好许多?”

    李芳泽凑上去看,果然更干净,也细一些。

    “实话与你说,愚兄也偷偷卖一些,价格比官盐便宜一半。你以后要盐,只管到我这来,不吃外面那腌臜的。”

    李芳泽料想到他卖的肯定是私盐了,她好奇问:“大哥你胆子忒大了些,若是让官府知道了,须不好脱身。”

    “嘿嘿。”周葛笑道,“知县老爷哪里会管这等闲事,每年只管奉上孝敬,没有不准的理。他要是不肯,小老百姓可不高兴。”

    “贤弟,再过些日子,又有一批货要到,我看你也没个营生,你若是愿意,出点本钱买一些,你也不需招呼,就放我这帮你照看,得些利钱。”

    李芳泽有些动心,盐这玩意利益很大,她也不可能吃坐空山,只是她当了二十多年的良民,犯法走私这种事碰都不敢碰,虽然周葛明说和上头打好招呼了,但还是有些抵触。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给拒绝了。

    周葛劝道:“贤弟,你切不要迂腐,这等好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也不需怕出了事,老实与你讲,贩盐的都是我在卫所里朋友,只因屯田都被官家豪强给占了,没了安身立命的田地才铤而走险干了这营生,关卡巡检都是相熟多年的道友,不必当心出事被连累了。”

    大明的军队要自己屯田,地方卫所的兵有种田的,也有专门搞军事训练的。发展到后期这些屯田会被一些豪强兼并,导致卫所制度的败坏。有些军户沦为农奴,有些军户余丁去做别的营生。

    李芳泽心思活络,私盐向来是屡禁不止的,大型的盐贩子都自己的武装力量,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会买通大批官员下水,保证一路畅通。

    而根据周葛所说,他们这一行人不是贫民起家的,而是来自于军队,能力应该很强大。

    “大哥,不知道上的朋友有多少?”

    周葛也不蠢,明白李芳泽这么问其实是动心了。

    他一脸讳莫如深:“这不须当心,别说人多势众官府不敢轻易触动,若真有什么狠人要整顿,你我也能自保。”

    有了这番话,李芳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人生在世吃饭大过天,缺钱则挣钱是天经地义,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又不损害自己性命安全的,大部分愿意去做,她也愿意。

    最终,三观毁坏。

    李芳泽双手抱拳,笑道:“有大哥这番话,小弟就放心了。只是我眼下没有多少银子,须得等上几天才行。”

    周葛手抚胡须,双眼含笑:“这不要紧,就是到时你没有,我先替你填上也行。”

    正此时,从外传来一阵叫喊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